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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铁镇早先有个关帝庙,庙旁边有一户姓屠的人家。父亲叫屠天德,四方面孔,高高大大。屠天德在镇上木排行做朝奉,掌管木材经营。民国时,关帝庙附近住的多是贫苦人家,屠家相对富裕些。屠天德的妻子识字,面容姣好,喜欢绣花、画画。夫妻俩有个独生子,名叫屠廷干。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,聪明机灵,父母对他疼爱有加,供他读书。及至成年,送他到上海学生意。

上海康元制罐厂是资本家开的大厂,屠廷干学徒期间,被厂方送到香港学习石印技术,回来后成为技术骨干。抗日战争爆发,上海沦为孤岛,一腔热血的屠廷干返回到家乡参加了新四军。

李锡芬小时候听外婆讲过。一日,天刚蒙蒙亮,外婆出来上茅坑,隐约听到有人在喊。她循声望过去,见关帝庙后墙边有人向她招手,走近一看,原来是邻居屠家的儿子,他腿受了伤挪不开步。外婆见状,赶紧去屠家喊人来,把他驮回家。

屠廷干在家养了一段时间伤,有一天出门走动,外婆正巧与他一前一后。驻扎在镇上的一个日本兵,见他走路一瘸一拐,上前厉声盘问。这个日本鬼子会讲简单的中国话。屠廷干说,不小心跌伤了。外婆胆大,上前帮腔,说他真的是在家里跌伤的。日本兵狐疑地打量了一番,才离去。事后外婆说,要是日本人当场撩开他的裤子,就要露馅了。

这之后没几天,屠廷干就离家外出,从此没有回来过。多少年后,外婆仍叹息不已,再也没见到这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。

屠妈妈因为日夜思念儿子,精神失常,每日痴痴地站在家门口,翘首以盼儿子回家。

街坊王全英回忆,屠妈妈平素在家绣花,画画,看书,很安静。病发作时讲胡话,跑出来寻儿子,周铁镇不远的大区村有个土地庙,她总到庙里去,求菩萨带她儿子回家。

可她的儿子一直没有回来。后来,政府送来了烈士证,街坊们终于知道屠家的儿子是了不起的人,但具体细节无人知晓。

无锡市镇两级烈士名录中,有关他的文字,不满一百个字。他26岁短暂的生命,到底有哪些经历?屠廷干与杜夫是不是同一个人?他与《太湖报》有着怎样的关系?这些成了谜。

宜兴周铁老乡张振强是一位资深档案工作者,他对史料收集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。最近他在网上看到范征夫回忆杜夫(屠廷干)的手稿,即与藏家联系。对方是范征夫的扬州同乡。张振强说,巧了,我是宜兴周铁杜夫的同乡。你把范征夫的手稿转让给我吧。

张振强拿到手稿后,将有关内容发我看。这一看,着实把我深深打动,那个被战友们亲切地叫“杜夫同志”的人,是如此鲜活。他活跃在上海,打篮球、演话剧。他冒着生命危险护送新四军突围,东进开辟抗日根据地。他引领范征夫走上革命之路,他筹备《太湖报》等等,这些鲜为人知的故事,让谜一样的人物丰满了起来。

杜夫是屠廷干参加革命后用的名字。从范征夫的手稿中,可知杜夫早期在参加上海抗日救亡运动的细节。

1938年秋天,17岁的进步青年范征夫,搭乘一条小木船,从家乡扬州出发,穿过满目疮痍的日军占领区到达上海。他想寻找去延安的关系,但因人地生疏,又缺少路费,未能如愿。在不得已的情况下,他进入上海康元制罐厂,暂时当了一名小职员,等待机会再赴延安。

在厂里,他与杜夫一见如故,非常投缘。两人同住一个集体宿舍,晚上一起去中华第四职业补习学校上课。

这个补习学校,公开负责人是爱国民主人士姚惠泉先生,实际负责人是领导下的上海职业界救亡协会领导人王纪华。范征夫和杜夫在这里补习文化的同时,还读到了陈望道翻译的《宣言》、艾思奇的《大众哲学》等进步书。他们爱好话剧,加入了学校剧社。杜夫还牵头组织了一个读书会,八个进步青年结拜为兄弟,“金兰谱”非常特别,除了每个人的姓名、籍贯、地址、年庚外,扉页上还写有“铲除黑暗、追求光明”的宣言,全文共500多字。

杜夫身高一米八九,是厂里的篮球健将。他和厂里的许多工人非常熟悉,多人是他的师兄弟。当时大上海已是孤岛,一些丧尽天良的大资本家、地痞流氓,与日伪勾勾搭搭,一边残酷压迫工人,一边过着嫖、打麻将的生活。1940年元旦,杜夫和范征夫上演了反饥饿反压迫的独幕话剧《米》,杜夫扮演的是青年工人,女工张蕙兰演他的妻子。这个话剧演出获得了许多掌声,但也因此激怒了厂里的资本家,下令禁止演出。

这年春天,杜夫接到家乡来信,新四军第二支队到了宜兴。他和范征夫商量,以“病假”为由,先回去打听一下,接上关系,然后一起去。

家乡来信,实际上是一个叫王细苟的周铁老乡写来的。王细苟也叫王云,他是太滆中心县委书记陈立平的爱人田树凡发展的党员。当时,田树凡接受党的指示,要将前身是《突击报》《前驱报》的油印抗日小报,改为《太湖报》。她通过常州地下党买来一台石印机,机器来了,却没人懂得石印技术。王细苟提议找杜夫帮忙。田树凡同意后,王细苟给杜夫写了一封信。

杜夫接到信后就回家乡,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他参加了新四军,与田树凡一起筹备办《太湖报》。出版报纸,缺少编辑人员,杜夫想到了范征夫,于是从宜兴赶来上海,表面上是向厂里续假,实际上是来带范征夫去宜兴参加新四军。

得知杜夫返回上海,厂里几个工人立即去宿舍找他。杜夫告诉大家,他家乡的抗日武装多次与敌人展开战斗,破坏公路,剪断电线,迫使日伪军在碉堡里,不敢轻举妄动。许多青年工人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兴奋。当场表示要去参加新四军,杜夫对他们说,第一次带范征夫,然后让他们分批过去。

于是,范征夫以有事回乡的理由请假三个月,随杜夫到宜兴。他们从上海乘火车到无锡,乘小轮船到周铁桥。杜夫家就住在河边,离他家不远处有一座桥,桥上有日本人的碉堡。

晚上,杜夫的父母为了招待儿子的把兄弟,特意做了几样好菜。吃过晚饭,两人抵足而睡,杜夫忽然问范征夫:我们是什么人?

杜夫笑道:我是,还是这里的支部书记,你还不是。你虽然信仰,为党做过工作,但还没有办入党手续。

范征夫听了这话,心里很着急,翻身而起,问怎么办?杜夫说:别着急,我已经把你在上海的情况向这里的党组织汇报过,很快会有人帮你办理入党手续。

第二天,杜夫带范征夫去宜兴闸口,见了陈立平等人,得知范征夫在上海写过文章,陈立平很高兴,留他下来,跟田树凡一起办《太湖报》。

这张抗日报纸在敌后方千摧不垮,发行量最多时有三千份。日本人扫荡时,他们将印刷机放在船上,在湖上到处流动,遇到敌情,船就藏在芦苇荡中,继续编印出版。

筹备《太湖报》后,杜夫没有参与编辑工作。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任务。皖南事变后,从新四军军部突围出来的大批同志,转移到了太滆地区,除了少数同志留在当地参加抗日外,大部分人向东挺进,渡过太湖,到无锡南部、苏州西部等地去开辟抗日根据地。杜夫是周铁地下交通站站长,在转送同志东进中,他要掌握敌情,联系马山岛,安排食宿,组织船只,派向导和水手,护送出港。港口有两处,邾渎港和沙塘港。沙塘港离周铁镇一公里,那里驻扎着伪军一个连,一不小心就会出问题。

杜夫觉得,这些东进的同志没有牺牲在皖南事变反动派的屠刀之下,他们经过长途跋涉,冲过敌人道道封锁线,来到了游击区,到达目的地后,将成为加强苏西、锡南工作的有生力量,地下党交通站的同志,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,也绝不能让他们落入日寇、伪军之手!

就这样,杜夫冒着生命危险运送同志安全出港,他腿上受伤,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。后来,没等伤养好,他接受党指派,与扶风区区长王平到马山开辟抗日根据地,在那里建立水上交通线联系的枢纽,为新四军提供军需。1943年,他积劳成疾因病逝世,后被追认为烈士。

如果不是范征夫写下的手稿,杜夫这个名字已经消失在时光深处,周铁当地人根本不知道杜夫是谁。屠廷干烈士,短短几十个字,像谜一样,存在于英烈名录中。

1985年5月,上海统战部领导范征夫回到曾经战斗过的太滆游击区,他专程到周铁镇寻访杜夫家人,得知杜夫的父母早已离世,感叹不已。他当年有本日记本留在杜夫家,杜夫离世后,家里人珍藏起来,后来捐赠给了宜兴党史馆。看到自己在战争年代写下的日记,他激动万分。他到宜兴烈士纪念馆瞻仰杜夫的遗像,禁不住热泪盈眶,晚上回到宿舍再也睡不着觉,往事历历在目,深情写下追忆文章。

范征夫老前辈2016年离世,他生前的这份手稿,流到网上。机缘巧合,让周铁老乡张振强发现,淘了回来。作为杜夫同志的晚生后辈,我和张振强先生读这份手稿,又翻阅宜兴抗战时期的史料,查找《太湖报》。在这个过程中,我们油然升起敬意,亲爱的杜夫同志,没有远离,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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